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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邙山之上故国生悲(第2页)

只可惜清心格格已进入自己的房间,于这一切自然看不见了。这少年跃船帆,在甲板上长胸吸气,觉得心中不再烦闷,夜中雾气又起,大船依旧前行,它去往何方?又归那里?一切皆无定数。这少年又抬头看天,只见一片阴云遮住明月,不见光明,仿佛又归于沉寂。他将头挽起,抄起海水洗去面上污秽,露出本来面目,俊气挺拔,说不出的少年英气!

大船直向北来,恰是南风北吹,一路顺风顺水。白凤凰意在赶往邙山要去揖拿逆徒李晚清和王天宝二人,否则难出胸中之气。白碧尘担心白凤城金蚕蛊毒所以只有随行。白莲花和傅传书则暗暗窥见时机,便欲脱身;赵碧儿和清心格格则少女心性,要观礼这次武林盟主之会,心想这场英雄会免不了龙争虎又斗,谁又能胜出?天下英雄济济不与会亲临,可说是人生憾事。清心格格和赵碧儿两个人其实心中都心心念念着袁承天——她们的袁大哥;对于傅传书说话总是半信半疑,心中多少不相信袁大哥会死于非命!

这日大船行驶浙江沿海,入浙东运河河道,沿通往洛阳运河河道,一路行驶,但见两岸垂柳红花,亦有沿岸人家青瓦大屋,时有儿童诵读《诗经》、《国语》、《国策》、《辛稼轩词》,虽届秋日,和煦的风吹来,让人如沐春风,心情也跟着开郎起来。好在一路平安,皆无风波,这日临近洛阳洛河码头,只见码头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非常。贩桨走卒不一而足,市廛之中亦有练武卖杂耍的,有人喝彩有人抛钱,喝彩声动,一派繁华。抬头可见北邙山,山势不高,却气派万千,威严尽出。这邙山自古葬有千古帝王,他们趋之若鹜,生前荣华,死后荣达,埋骨于此。这北邙山山清地灵,是埋骨卧龙之风水宝地,世间无出其右。山上亦葬七位亡国之君蜀汉后主刘禅、东吴后主孙皓、南陈后主陈叔宝、吴越国王钱俶、百济国王扶余义慈、后蜀后主孟昶、南唐后主李重光,他们生前荣华富贵,孰料国破家亡,沦为阶下囚,如奴隶一般,最后身死他乡,能不伤悲;山上亦有南明陵寝,多为衣冠冢,南明永历衣冠冢,鲁王监国衣冠冢不一而足,汉人血脉多在于此!

白凤凰平昔在云南苗疆,自持甚高,眼底无人,今日一出苗疆,方知江山壮阔,一代天骄多是英雄,反而自己是自恃甚高,看人不起,落了下尘。今日今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心中傲气便打消不少,只是心中亦是不服,难倒自己武功比不上中土名门大派?她抱着这种心态,欲在英雄盟主会上一显身手,方不负平生所愿,正所谓:快意思仇,皆在我辈!

众人一入洛阳城,但见家家户户门前遍植牡丹,这牡丹花自古国色天香,是历代花品中佼佼者,为之翘楚,所谓花开动京城,在唐时已是名动天下,为洛阳世族门阀和底层庶民所养,人人以为花品高洁,养牡丹成为一时风气。人云:洛阳洛河一水间,垂柳偏是到人家。运河两岸山高低,邙山之上帝王冢。四月春风动京城,仕女高挽双螺髻。曌皇女帝今何在?洛阳牡丹总向春!今日今时已是九月天时,天气由燥转凉,牡丹花开多在四月,今日今时早已败谢,唯有青枝绿叶显示繁华,也许只有来年春天四月天时才会有牡丹花开,那时节洛阳城中牡丹花开四溢,香气流转,家家户户焚香祈祷上天与人好运,今生一世少灾无难,平安喜乐,这也是世人美好向望,只是有时天意难胜,只有冥冥之中暗求神道护佑世人!

他们众人在一处大客栈打尖,只是少有人理会那破衣少年,有人问他名姓,他说自己叫做阿天,至于姓什么早已忘却了,别人便这样叫他,他也习以为常,欣然受之。

赵碧儿只在自己房间潜心习练本门内功心法。清心格格百无聊赖,见这洛阳城繁华如绵,心下向往,便一个人走出房间,忽见那个叫做阿天的少年水手正从院中走过,便出声喊住他,要他一同去逛逛。少年心性,皆是如此。阿天也正有此意,也不相拒,两个人走在这城中,愰如隔世,想起大海之上波涛汹涌,甚是骇人,时有触及海底暗礁,船破人亡之险;好在这少年阿天精通天文术数,辨识日月星辰:什么紫微星、天机星、天枢星、贪狼星、抑或什么天煞孤星!当他说起天煞孤星,便似乎流露出悲伤神情,有时难以自己,似乎便要哭泣,却又强忍,人生世间本是一场苦难历程,谁也不可以置身世外,生死来去都是梦!谁人清醒,谁人是英雄?

一处灯火辉明,只见有许多人围拢一个大布棚舞台,台上正映皮影戏。有清一代皮影戏盛行于直隶省,而波及全国;洛阳虽不如直隶省之盛行,可是洛阳为清国通都大邑,南北运河要道,自古扼中原之,乱时为兵家必争之地,是为龙脉,在有唐一代,虽然京都是长安,然陪都为洛阳,可见地理之要冲,为天下之不二之选!

清心格格好奇心起,来到近前。阿天随后亦步亦趋,仿佛心中藏着心事。只听人群中出嘘叹声一片,似为剧中人物而叹息。阿天抬头看去,只见皮影戏是黛玉葬花,宝玉哭倒尘埃,亦有啸声与胡琴声起,气氛阴凉,直达心臆,触动亡国之心,似乎人人要大声悲歌。这《石头记》明是写贾府中少年男女情爱悲歌,实则书中暗中处处隐喻吊明伐清,是挽明一代悲歌。犹如这黛玉葬花吟,这葬得哪是落花,分明是我华夏汉人子民,分明是朱明王室的悲歌!只可惜百年之后忘却了这家国仇恨。人人醉在温柔乡里,错把他乡当故乡,忘却父母邦国,只认现在的为正统,忘了恢复汉人河山!

清心格格看到情悲处,为这皮影戏所感染,更加那胡琴咿咿呀呀的悲伤音调,直让人想大哭一场。只见那皮影戏又耍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告收场,拉下帷幕,只见一个瘦削老者从幕后走出,一拱手道:“小老儿钱三,本籍直隶省三河县王家村人,不意今年蝗灾厉害,种了几亩薄田颗粒无收,官家收税的紧,只有一路乞讨卖艺,以期糊口;今日来至洛阳大城,望各位乡亲施几文钱以度难关!”

其时嘉庆皇帝已下旨明令各州县取消各种苛捐杂税,以期制下百活生活无忧,可是地方官员却阴奉阳违,依旧我行我素,充耳不闻,非但不减税赋,反而变本加利,让百姓苦不堪言,所谓:苛政猛于虎。自古皆然,不独今有。清心格格见这老者说话可怜,不由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抛去,这下引得众人哗然,心想:这位姑娘出手如此阔绰,非富既贯,以至引得众人侧目相看。阿天见清心格格如此举动恐生意外,便与携她同去。

忽然人丛中走出一汉子,一个箭步来到那老者身前,伸手夺去那十两银子,说道:“这洛阳城可不说你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老儿这银子我且收下,权当孝敬之礼!”

老者满目含悲知遇上了当地的无赖地头蛇,可是那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心有不甘,颤微微道:“敢问爷台尊姓大名?可否将还于小老儿?”

这人一拍肚腹,抹了把大嘴,阴冷笑道:“在下名叫沈不通,在这洛阳城中也是个人物,人家送了个绰号叫做‘三头蛇,老儿这银子你要除非我沈不通的拳头答应。”

他话落地,一拳打在老者面门,登时牙落血出,仰面倒地。一个年已及笄的女孩子冲出,扑倒老者面前,凄声叫道:“爹爹,你怎样?”

沈不通双目放光,见这女孩容颜姣好,顿时心生歹念,便唤手下几个无赖来拉这女孩回去,要行无理。忽然有人长声喝道住手。沈不通为之一怔,不见四下有什么英雄人物出现,刚要动手。只见一人飞身跃来,挥掌拍在他的脑门,啪地一声直打得他七荤八素,头晕转向,一个仰八叉着实摔在地上,形状狼狈之极。四下围观的人都喝起彩来,看来此人平常作恶多端,只是不敢出头声张,今日有人替他们出手教训这无赖,自然心中说不出的痛快,自然喝起彩来!

沈不通一向在洛阳城中横行不法,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气极败坏,抬头见是一个少年,虽然衣饰不见华丽,可是难掩眉眼如画,隐隐透着王霸之气,心中一凌,这小子什么来头,气派竟自不凡,但看情形他是外乡人,没有什么背景,自己又何必怕他?想到此处他断喝一声:“这是大爷的私事,要你小子多管闲事?”

阿天见这沈不通执迷不悟,一味强横,心中有气,心想:恶人倒颐指气使,活得理直气壮,而好人却倍感艰幸,这天理公道何在?他踏前一步,斥道:“尔等宵小之辈,仗势行凶,不知国有律法,家有条规,郎郎白日岂容尔等行凶不法?”

沈不通可不理会这一套,挥拳又打,身后几个破落户帮凶也呼啸而上,势要打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浑小子。

清心格格怒道:“你们要死!”

沈不通嗤嗤笑道:“姑娘你看不惯的事多了去,你管的来么?不如陪大爷回去喝二杯花雕来着。”

清心格格见他出言无状,跃身上前,左右开弓掌掴他五、六个响亮的耳光子,打得这沈不通满眼金星找不着北。他更加气急败坏,竟从靴中抽出匕,嗤地一声划断格格衣袖,险险伤到肌腹。清心格格回身飞起一脚,踢中他的下腭,只听啪地一声,唇骨碎裂,再也说不得话。沈不通忽地甩手几枚毒镖射出,因为距离过近,这清心格格避之不及,正中左肩臂,只觉一麻,摔倒尘埃,神情恍惚,已是中毒迹象。

这时人丛涌动,只听沈不通手下大叫,似乎欢呼雀跃,定是帮手到了,果不其然,其中一个道:“咱们洛阳城中急公好义的范大侠到了。”

已有几个破落户踊跃而前,颠倒是非,编派说有外乡人撒野行凶,要范大侠仗义出手,挽回咱们武林一脉的颜面。

阿天见这范大侠气宇轩昂,面有正气,非是奸邪之辈,但是自己如何辨说非一时之间所能说明白,况且目下清心格格

受毒严重,需要找一僻静之处疗伤去毒,否则命在旦夕。他不愿多所争辨,背负清心格格,长啸一声,跃众而出,转眼功夫己出洛阳城。

这范大侠岂能他这样来去自如,也展开身形追去。于是乎夜色朦胧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城向北邙山而去。路人皆退避三舍,因为二人身形如流星赶月,一闪而过,是以人人惊叹,人人咂舌不下,还以为这二人非人哉,是天上神仙!

北邙山上多是自古帝王陵寝,有的年代久远已荒废,冢上长满了青草,一片荒凉,无人供养,无人打扫,无人祭奠,能不悲哀,生前荣华富贵,死后未必安享,千年以是,谁可改变;近代陵寝石碑耸立,高大雄伟,显示主人生前的武功和伟业。夜间乌鸦栖身其间,更有鬼火闪动,虽无乱葬岗之可怖,亦是让人心中生寒,虽然世间虽无鬼神之事,但人之敬畏之心皆有,所以生时为人,死后为鬼,已成世人心中抺煞不去的定律,千千循循如此!

阿天背负清心格格一头闯入座陵寝,只见这墓冢十分高大,墓的左右皆有石门,似乎可以打开。范大侠止步于外,不再前进一步,因为这是禁地,是谁也不可以踏进去的。只是阿天无知者无畏,加之天黑辨不清路径,才贸然进去,如果换作其它武林中人断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进禁地。

阿天放下清心格格,眼见那位范大侠逡巡而去,不敢进来,心中好奇心起,一时不明所以。忽而抬头,借着月光可见墓前一块大石碑,上刻:故明永历皇帝陵。七个大字,其实这是永历皇帝衣冠冢,而非尸身所葬之墓冢。当年忤逆反贼吴三桂投身清廷,极尽所能,效命满州人,追杀南明永历皇帝朱由榔。永历帝由大将李定国护送逃至缅甸以避其难,吴三桂穷凶极恶,挥军南下逼缅甸国王莽白交出永历帝。吴三桂在昆明翠湖边将永历皇帝朱由榔缢杀,以后此地亦名“逼死坡”

亦是南明末代皇帝殉国处,这吴三桂是当时汉人中大大有名的汉奸,弑君叛国是为可耻,只是后来这吴三桂也落了个身死他乡,可耻可悲的下场!

月光下清心格格已是神情迷离,不知所以,她喃喃道:“袁大哥,清心想得你好苦啊!你为什么竟忍心抛下我一个人,独自去了,让我一个人怎么办?世间有你,生命才有意义,你若失去,情奈我何?世间留下清心一个人孤伶伶好苦!旁人皆视我为金枝玉叶,可是我并不觉得,我不要什么皇家贵胄,不要什么位极人臣,不要什么君临天下;只要与心仪的人此生远走天涯,一世无憾事。”

阿天见这清心格格自言自语,情不自禁,决非作伪,诚然出自内心。他只听得泪也流下来。

忽然有嘈杂的人声传来,是一众武林中人,步范大侠后尘赶来,只是他们各走各路,并未相会,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可没有范大侠的风范,眼见阿天和清心格格二人在永历皇帝陵前,只碍于是禁地不能随意踏足,否刚江湖追杀,因为故老相传明未朱明后裔并未断绝,朱氏一脉成立洪武门,在江湖上密秘结社要杀尽当年卖国求荣的汉奸和满清奸人,近些年来多杀恶人,声名鹊起,尤其邙山之上的永历帝陵和鲁王监国的一众朱明帝王衣冠冢禁止他人踏入,凡踏入者杀无赦,是以天天人人敬畏,不敢有违,一半畏惧洪武门人武功高绝,来去无影,仿佛神龙见不见尾,不知庐山真面目,所以谁也不知洪武门人是何模样,所以便从来不敢踏入明陵一步。

这些人手执火把,围拢在永历皇帝陵外,只是叫嚷只不进来,忽然有人喊道放箭射杀,于是乎万箭齐,射向清心格格和阿天。阿天挥掌拔落批射来的羽箭,趁他们搭弓上弦时,一掌向石门拍去,只见墓道石门受力隆隆转开。阿天不加思索,抱起清心格格夺门而入,回身一掌关上石门,只听啪啪声响,万千羽箭射在大石门上,尽数落于地下,兀自插于泥土摇动,似有不甘。这众人又摇旗呐喊一番,不见动静,只有垂头丧气,铩羽而归。

阿天一入石门,便觉阴森可怖,虽然墓道两边石壁上有长明灯,但是总觉可怖。忽然脚下一软,情知不好,只听轰隆一声地面陷下,下面是万劫不复的杀人利器的陷阱。阿天情急中一个梯云三连纵,跃身向前扑去,百忙中回头可见陷阱中是耀人眼目利器,闪着骇人的光芒,如果一失足下去那么便是万劫不复了,血溅当场,命丧他乡的下场。

阿天刚刚站稳,只觉前面阴风不善,情知不好,携格格跃上石壁的凹处,呼地一声一张铁网从前向后射去,网中布满尖刀,闪着蓝光,可见上面淬有巨毒,受者必死无疑。阿天见那大网扑空落地,一阵乱响。他这才跃下身来,查看四周不见有异,这才放下心来,拍拍胸口道:“好险好险。”

他抬头只见前面是一个极大的石室,中间是一具极大的石椁,上面是雕龙刻凤,极是威严,石棺前一具神主牌位上书以故南明永历帝衣冠冢,左右是:享国有年是君主,亡于他乡回故国。上面写着:故国明月。这永历帝崩于有惑之年,旋既朱明一脉终亡,明朝不复存在,该他清国享国三百年,终成天下汉人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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