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一陷入了古怪的寂静,只有水滴的滴答声。
“女史大人,草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那什么处子,草民好像耳闻过,是草民的亡妻曾经提过一嘴,但草民从未见过。
“给云梦泽的客人们留宿,是为了偿还亡妻欠下的恩情,草民实在没想到后面会生如此非常之事,影响到女史大人与朝廷大事……草民罪该万死。
“可草民这些日子,已经将所见所闻全部写下,记忆里那位大女君、二女君的大致面容特征也已经画下,草民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草民实在不清楚什么蝶恋花主人和什么处子,没有印象,可能她们在草民面前出现过,但是草民也不认识她们啊……”
李鱼站在水中,水没过胸口,他开口的同时,身子摇摇摆摆,奄奄一息。
容真走上前,语气出奇平静道
“雪中烛、鱼念渊的相貌特征不用你,我们也知道,你说的这些尽是些无用的线索。
“再者,既然云梦越女们选择了你们李家作为浔阳城的堂口据点,不可能不对你们李家了如指掌,单单偿还一个亡妻的恩情,说不过去。
“你必然是她们知根知底之人,对她们做的事也十分知情,这种情况下,若越处子来了浔阳城,伱说你没见过,觉得本宫会相信吗?”
不等李鱼解释,容真继续道
“本宫一向害怕误杀,替你李家想过,此前总想着,你们李家应该不会傻到拿满门近百口人的性命作为代价,傻傻去帮助云梦女修们大逆不道的行动。
“若是你们真的深度参与其中,应该早早做好了转移家属的准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云梦大女君、二女君她们弃你们李家而逃,只带走了一位小嫡女……”
“可是本宫刚刚突然想明白了一点,推翻了前面李家无罪论,李员外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鱼无声张大了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容真轻声道
“东林大佛的佛车队忽然入城,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的,云梦大女君、二女君她们也是猝不及防,大女君当时不在现场就是明证。
“这种情况下,就算你们李家有什么后手安排,也来不及使上,于是最后在云梦越女们匆忙退去后,也变为了弃卒。
“这么看……就说得通了。”
李鱼眼神茫然的望向容真。
容真侧过身,示意了下不远处门口的欧阳戎身影,面无表情
“今日欧阳司马也来了,本宫前些日闲聊时,听你说起过,你很敬重欧阳司马,觉得他是真正能为浔阳城做实事的人,你一直说欧阳司马当长史时改变了浔阳城什么,还说大周还是有良心未泯的好官的,需要圣明君主掘,你还说,若是当时欧阳司马还在长史任上,星子湖大佛以及它造成的汪家惨案也不会生了……”
李鱼望向后方枯坐不动的俊朗青年身影,结结巴巴“欧阳司马……”
不等他说完,容真平静道
“可是你现在看看,你又给浔阳城带来了什么呢?李鱼,那日见你一家老小被抄家,本宫有恻隐之心,可是现在,本宫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看了眼老杨头,转身返回欧阳戎身边。
在李鱼痛苦的眼神中,老杨头举起羊皮水囊,清水随意洒在李鱼面前的地面上。
老杨头走去拖来了一大块倾斜的木板,将李鱼倒着固定在木板上,然后靠一根绳子缓缓的放下倾斜的木板,让冰冷湖水浸过倒立的他的面部。
似是缓缓感受到了湖水带来的冰冷窒息感,李鱼浑身颤栗起来,嘴里满是哀嚎求饶的话语,肉眼可见的强烈恐慌。
可是老杨头手很稳,丝毫不犹豫,拽着一根绳子,缓缓放下木板,他注视湖水浸过李鱼的口鼻,手掌不是拉起一点,令后者在窒息边缘反复徘徊……这就是水刑的可怕,使犯人经历多次近乎溺水的体验,以此来造成极度的恐惧和痛苦。
欧阳戎坐在门口最边缘的位置,女官搬来的一条木凳上。
他两手交叉,撑着下巴,背对墙壁上的火把,表情昏暗不明,似是无声注视着面前的一幕幕。
听到哭爹喊娘的求饶声,容真闭目,她声音很轻,在只有咕噜咕噜呛鼻水声的寂寥水牢内却很响。
响彻李鱼耳畔
“李员外,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吧,画出越处子的相貌。
“你知不知道,你一直装傻的样子真的很蠢,知不知道那些天南江湖的反贼同伴早就抛弃你了?
“你又知不知道,今日之事就是你的反贼同伴出卖给监察院的。本公主知道,越处子就在城中,云梦剑泽正在派人来找她,而且还派人来打探你们李家的事情……
“你还说你们李家与云梦剑泽捆绑不深?那请问你们李家药铺每年上市的那些采自云梦泽深处的珍惜草药从何而来?本宫真不知道,你还在坚持些什么,觉得能继续博取同情骗过本宫?”
说着,她摆了摆手,有一位女官默契出门,少顷返回,身后跟着两位狱卒,他们驾着一个昏迷如烂泥的壮汉,丢在了李鱼面前的潮湿地板上。
容真没有睁开眼,平静问道“要不要把他招的口供,都读给你听?”
空气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寂静。
原本一直求饶的李鱼忽然像是一条死鱼般死寂下来,除了窒息带来的剧烈咳嗽声外,他不再有任何求饶声了。
甚至欧阳戎还看见,这位似是胆小如鼠、老实巴交的微胖员外,主动仰着脖子,让自己口鼻浸入水中,似是寻个解脱。
老杨头动作顿住,低头有些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