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
你摇头,双边的手掌都开始疼,“兄弟们!我们已经在不知帝皇态度情况下,讨论了太多反对帝皇的言论,讨论了太多对帝国真理的反驳与亵渎!
“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敢说,你们全然无私地提出自己的释经建议,毫无保留地坦诚了你们的心扉?
“我听见你们的说辞各有千秋,但全都优先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我听见你们的私心在胸腔里跳动,你们准备对帝国真理做出的每一分修改,都出自你们从中攫取个人或军团利益的需求!“我听见你们借用了帝皇的名义,等到这个期待已久的机会,在大远征结束的未来间隙,在帝国即将步入下一个未来的关口上,谋夺计算各自的掠夺而非牺牲,私利而非大义。
“我看到你们站在帝国人民的上方,以为自己注定要取得至高的位置,并提前运用了过当的权力,可我们不是帝国人类的侍奉者吗?我们不是帝皇主宰之下的人民的侍从与辅佐吗?”
“帝国真理保护人类,而你们正在摧毁它,我的兄弟们,你们正在私自地刻下你们的碑石。”
你静下来,让自己环视周围全部的神秘的黑色幕帘,你的意志让你看见无数隐藏的情感,他们果真毫无动摇吗?不,并非如此。他们中的有些人知道你说得准确无误,或者至少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他们残存的良知正在叩问他们的私心。
正如并不是每个人都习惯于服从一名战帅。召开会议所消耗的正是佩图拉博所积累的威望,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佩图拉博轻轻敲了敲桌面。
“奥瑞利安,”
他再一次提醒,你和他都没有提高声音,你和他都听得清彼此的话。
他说“帝皇知道这里生的一切。他注视着你,注视着我们。他只是未曾前来,并非闭目塞听。”
“你定要我指责你无法自证的谎言吗,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站起,举起天鹰权杖,众目睽睽之下,权杖的鹰身散出光芒。炽烈的光亮轰然而至,伴随着贯穿灵魂的炽烈痛苦。你眼前瞬间盲目了一个刹那,几乎跌倒在地。你勉强地站住。
你看见一个璀璨的金色虚影,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道单纯而无可匹敌的光辉,映照在你身前。你注视着强光,直到你满目皆是泪水。
“洛嘉·奥瑞利安,”
金光中传来钟声般的神圣斥责,“你为何固执己见?”
“但是——”
你口中吐出一个音节,活像一只夜间不知所措的鸟,或者不要性命的飞蛾,在扑向光源的边缘摇摇欲坠。
“难道我必须命你跪下吗?”
帝皇声音转冷。
“父亲——”
“跪下。”
金色的光辉下令。
其中毫无宽容,也难以辨识思想,但其中绝非不存在思绪。他伟大的思想高过了任何人的存在,高过了宇宙间所有的庸俗道德和狭隘邪恶,而他用这道声音,在千里之外命令了你,没有任何慈悲。
你在顷刻间选择了服从,在帝皇的光辉之前下跪,甚至没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的头磕在地面上,像叩在隆隆作响的钟上。
所有的兄弟都注视着你,十六个兄弟,从莱昂·艾尔庄森到阿尔法瑞斯,残酷的目光直视在你匍匐的背脊上,如同毒蛇的啃噬。
你无助地跪在血红的地毯中央,迎接所有人的目光,从本能里出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儿,在冰冷的地面上,冷得比科尔基斯长夜死寂的沙面更加难以忍受。就在这儿,你匍匐在这儿,被一道简单的命令禁锢束缚。
就在这儿,你跪下。
你的灵魂在寒冷中残酷地收缩了,所有尊严连同你拥有过的与帝皇共处的记忆都被一丝一毫地挤压出来。你触碰着帝皇在你记忆中留下的光辉,而后你被推开,被扔在一个冰冷的、背脊挺直的跪姿塑造的狭小笼子里。
你跪着。
唯有寂静。十六个兄弟,十七个军团,上万记叙者,所有人都在无声的寂静里注视着你的下跪。
静默仍在持续。
十年。百年。一个世纪。一整个滚滚流过的世代。持续着,延长着。
持续,直到金光渐渐离去。
直到你的意志从灵魂中那处随着科尔基斯一同燃烧殆尽的废墟,回到了你的身上。
直到你扬起头,从周围湮灭的空气和淡去的印痕里追寻帝皇一闪而过的光辉,寻找祂神圣的光辉,祂的形体,祂的声音,祂所拥有的全部,以及从这全部之中施舍给你的少许印记。
而后,你看见了。
你看见天鹰的双眼里闪过一缕细微的黑光,夹杂在金色的光辉深处,梦魇般回旋,幽鬼般起舞。
“站起来。”
佩图拉博说,转过头,不再看他。“足够了。”
“是,足够了。”
洛嘉·奥瑞利安缓缓地说,目光停留在高处。
他的眼睛里重新涌现出宁静的温和与宽容,以及所有堪称顺从的光彩,就像他的双眸仅仅是一对承载神像的紫水晶壁龛,如此纯粹。
他转过身,不再多言,不再辩护,顺着猩红的长毯,一步步走出了数万人的目光。他走出了他旧有的外壳,抛下他在这副旧躯壳里获得的所有深思、阴郁和愤怒,抛下他的言语留下的回响和阴影,从一整个大远征的光辉时代中缓步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