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细看神龛底座铭文,长明灯影忽然一晃。
书生敏锐的察觉到,扭头却见幔帐后转出个浅青道袍的老者,襟口银线绣的槐枝纹随步履明明灭灭。
是个有些东西的凡人——书生眼底下意识的冷意散去。
也只是有些东西罢了。
老道士踩着满地碎金似的光斑,正踮脚给廊柱间一盏灯笼添灯油,雪白山羊须被火光映成暖橘色。
“贫道青玄,居士可要上香?”
青玄道长掸了掸袖口香灰,供桌阴影里蜷着只三花猫,忽而跃上乌木长案,爪尖碰翻的松烟墨在素绢洇开团团云气,对书生呲牙。
青玄道长“哎呀”
一声,将胖乎乎的三花抱下去,拍拍那养的圆滚滚的屁股。
“去一边耍去。”
三花不满的叫了一声,跑开了。
待道士看过来,书生已将一贯的笑容挂上——人的笑容最难分辨,可以是浓烈的,真挚的,也能是虚伪的,勉强的,甚至是包含深意的。
“居士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必,我来寻人。”
“哦?”
找人来到城隍庙,却不是上香求安慰的,这。。。。。。很难不让人觉得是来找茬。
“寻何人?”
听了不少鹿闻笙的故事,书生想到这道长怕是认识对方,它不想透露太多。
“寻个想成为的人。”
不过看着香客,书生好奇的地方变了变。
“您说,如那命盘天定,卦能算尽,为何要信?还未尝过这世间,求遍万路却皆是空,唯留一念在玄中的苦。”
青玄道长摇摇头,目光落在神龛上:“卦象如松烟入水,命盘似墨染素绢。世人求签问卦,不过是借玄门窥见自己心头执念。”
是的,它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人的念,总是无尽。
“凡。。。。。。人总爱把贪念裹上香灰——求姻缘的想锁住皮囊新鲜,求功名的想踩着他人脊梁,您也如此说——若有人能算尽十二长生轮回,为何还要信这满地狼藉的祈愿?”
好啊,贫道好心问候,你想动摇道爷的道心?!
青玄道长眼神犀利一瞬,开启论道模式。
“居士可见过槐树开花?银槐四月飞雪,花蜜却毒得很。就像那些磕长头的信众,额前血混着执念渗进青砖——你当他们是求名利?不过是求个由头继续活着。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
好比有个后生,无能为力安置母亲,在雪地里叩了三百个响头,想好心人来承担,你猜他求的是孝道,还是求自己良心安稳?
闹饥荒的时候,有个孩子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妹妹嘴里——你说他求的又是什么?”
幻魔的生活便是不断观察模仿,取得自己的猎物,虽说这个过程会吞咽许多记忆,但是零碎的片段都在描绘一个刻薄,冷漠、自私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