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主人是很奇怪的,她把平静的“我爱你”
留给别人,又把那癫狂的“天才”
留给自己。
从不同视角来看的话,她留下的,也会是不同的遗言。
如果它有自我的话,那么它会感到疑惑,但它没有。它只是不带任何感受,不带任何欲望地记录着这一切,它记录着主人对外发送了它们的位置,又从抽屉里取出那个危险物别在腰间,用大衣遮掩起来。
主人说,她不想被别人审判,这世间,还没人能审判杜芢。
而它只是对主人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它告诉主人人类的生命无疑是珍贵的,如果主人选择自行终结的话,那毫无疑问是一件相当可惜的事,根据它的程序设定的标准判断,这相当可惜。
但它的主人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她又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坐在了门口不远的沙发上。她蹲下身为它设置了一小时后格式化的设定,它也并没有什么想法,没有任何难过,或是不舍。
因为它没有人格。
它也看见主人从花瓶里扯出一缕枝条,似乎想把它弄成一个能容纳一个手指的圈,它为主人显示了制作了草戒指的方法,它的主人学得不是很好。
她最终靠着硬扭勉强把枝条做出了一个圈的形状,戴到了左手的无名指上自己欣赏。她把手伸向落地窗处,对着光得意洋洋地查看她的成果。那种神情elise在它诞生之初,所被灌输的资料里见到过。她见过记录人类青少年成长的影像,画面里一个人类孩童把花环戴到另一个人类孩童的头上,她们的情绪判定与杜芢此刻的情绪相类似。
但她一个人就做到了这件事,这或许是人类人格成熟的证明。
她戴了一会儿又把它取下,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她说还是安安做得更好,她知道的太多了,总能做到许多自己做不到的事。elise认为这个说法并不严谨,根据之前它对名为荀安的访问者的大脑扫描,访问者在智力层面并没有比杜芢发育得更好。
不过它也能通过对杜芢改变的分析,对访问者有个初步的印象判断。它已备好了台词,如果杜芢之后要与它谈起那个人的话,它会把温柔、感性、心灵手巧这样的词放入它的语言库里。
但杜芢之后没有再与elise谈起那个人,她与它谈论了一些过去的生活,它没造访过的大海,以及落地窗外,天边的晚霞。
她说现实里的晚霞与梦中是不同的,它所依靠的太阳承载着457亿年的历史,它所渲染的云层里或许也都包含着一个人类还未发现的小世界。那样的宽阔超越了人类,也超越了她,它们不是梦中那般转瞬即逝的想象碎片,它们是人类所不能及的浪漫与广大。
在过去它的主人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elise看着她,杜芢所表现出一种特殊的感受超越了它机器所能承载的范围,它除了赞同她这一颇为浪漫的说法外,已再没什么可回答。它检测到了一种放松的情绪,它提议杜芢在“管理局”
到来之前可以稍作休息,杜芢没有拒绝。
elise为自己设置的格式化前的最后一项指令是叫醒杜芢,之后,就进入了待机模式。
杜芢往自己的身后垫了个靠枕,坐在沙发边就那样睡去,或许她应该保持清醒再检查一遍准备的充分,或许该练习一下待会儿演戏的流程。但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她现在特别想做一场真正的梦。
说到演戏,倒还不用担心,反正她的一生都是在模仿其他人类的感情,都是在捏脚地演戏,她也相信自己也能同样捏脚地完成那最后一出戏。
于是她闭上了眼,只身投入梦境之中。
她做了一场久违的,短暂的梦。
梦里没有荀安。
也没有杜芢。
--------------------
初醒
老黄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想过无数次要把那个倒霉催的哭包赶走,扫地出门,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没忍下心。
她还记得这种想法达到巅峰的时候是在某个生意很好的夜里,本来很早就睡的哭包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似的踢里哐啷地下楼,糊了一脸眼泪。抓住老黄的肩膀就问她现在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她们怎么又回来了,什么洪水怎么样了,还说了一堆老黄听不懂的名字和词汇。
她哭得眼睛都红了,呜呜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黄的第一反应是这人疯了,第二反应是,她睡迷糊了。
当时店里人本来就多,她这一闹成了所有人的笑话,好几个人都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拿起手机拍爆火视频,还有人打趣着问她“小孩,咱现在漂流到哪了,到火星了吗?”
她还手舞足蹈地跟人家辩解道不是火星,是到一个岛上,还说他们就这么传送回来了但是她爱人还在岛上,她得划船过去救她。
老黄终于是受不了这人的胡言乱语了,直接拿两个手掌夹住她的脑袋让她转过头看她,问她你是活这么大没做过梦吗?还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在梦游?清醒点行不行?
她说要是她们真到岛上了倒还更好,要活下来了下辈子直接指着这幸存者的名号开直播过活,要是没活下来,以后也不用撅起沟子赚钱了。她这么一说又引来一阵热闹,有人高喊了一句“不用上班喽”
,引来一声新的欢呼。
哭包似乎在这欢呼声中醒了过来。
她直到上楼时还在慢悠悠地嘀咕着什么“她已经三十年没做过梦了”
“她真的忘了,她记不清楚”
,老黄对此的评价是还没清醒。挥着手跟她说回去好好睡吧姑娘,祝你早点睡回你该有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