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在享受,你当侍臣,那你不无聊吗?”
荀安问她。
“我已经做过很多自己的梦了,现在我需要他人。”
杜芢没再撑着头,在荀安身边躺了下去,像猫一样,很放松的样子,“我只要能看着梦境就好了,不管什么样的梦境,都是美的,它们都是大脑作下的画,我只要能仰望到最后一刻,就很荣幸。”
荀安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多半猜出了她那笔记本上都记了些什么。
她看着杜芢那虔诚的模样,觉得有趣,又有点同情。
“也没必要这样,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的。反正我在梦里得到了多少,肯定有你的一份。”
“那就是说你打算进去了?”
“没有!我就打个比方。”
这人真是见缝插针。
·
她就那样继续听着这个奇怪的研究员讲着梦里的事,十分钟后就明白了这根本就没任何参考价值。此人对喜欢的事物滤镜太厚,梦里的人给她一拳她都觉得这是好事,是梦境扩展装置在真实感上的极大飞升。如同魔怔者描述自己的信仰,外人听不懂,内行直摇头。
荀安只觉得这个人活得令人担心,和几小时前对她的判断无异。
好在杜芢说了一会儿也觉得一直都是自己在说不太好,于是把“话筒”
让给了身边那个没几天活头,远比自己更需要留下人生故事的人。荀安对她的谦让深表感谢,表示她一定不浪费这个清醒体验走马灯的机会。
“不过杜芢,你可以转过身去吗?”
“为什么?”
“被人盯着,我可能说不出来。”
其实她这话说得正好,杜芢也不太擅长扮演一个知心倾听者的角色,她不爱看人眼睛,也不会做出适合的表情,因此总被他人认为不尊重别人。
这点空间她当然能给。
荀安的口才还是比她强,能把悲惨的事也说得富有幽默感,也可能是正因悲惨,所以才能催生出幽默感。
她把全场沉默的尴尬说成头顶上飞过的省略号与乌鸦,把离开原生家庭的抉择说出扛起火车就跑的痛快。把饿到抢饭吃的日子描述成由多个派系组成,跌宕起伏的街头之战。把被背叛的关系,渲染为电影版精彩的碟中谍反转。
杜芢沉默地听着荀安的故事,比起同情,竟不合时宜地催生了嫉妒的情绪。她竟嫉妒她爱过也被爱过,嫉妒她在那几年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数不清的,真实的体验与冒险。
嫉妒她拥有着到哪都可以跟人打成一片的能力,哪怕那其中隔着一层虚伪的墙。嫉妒她说合群就合群,说不合群就不合群,她至少拥有选择。
到这里,杜芢这个人在现实中的悲惨,已被称托得淋漓尽致。她当时退无可退,正因为跟谁都处不好,正因为她缺少选项。
异类不溶于群体,要么沉于水下要么浮于水上,她往上走,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