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都睡到中午吧?难道他们都不会肚子饿?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人不吃早餐呀?」
在冰箱前挣扎十分钟的郑泽,彻底放弃不出门自己料理早餐的念头。饥肠辘辘、懒得外出的郑泽t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除了调味料外什麽也没有的冰箱,他知道自己想吃早餐就只有出门一途。
他安静走进神坛执行晨间例行工作──从香筒取出九根香,拿起打火机点燃香支。朝窗外三鞠躬後在天公炉cha三根香,转身朝瑶池金母与众神三鞠躬,主炉cha三根香。从神坛中央往左边跨三步,朝左边陪祀的天上圣母三鞠躬,香炉cha一根香。往中央跨六步,朝右边陪祀的关圣帝君三鞠躬,香炉cha一根香。接着将身子塞入神桌与主神中间的缝隙,蹲下,朝神桌底下的虎爷三鞠躬,香炉cha一根香。
郑泽对所有流程滚瓜烂熟,凭藉肌r0u记忆就能完成一切,然而当他蹲低身子向虎爷表达敬意时,他吓了一大跳!弹起的身子直接撞向神桌,上头供奉的陶瓷水杯y声摔落,在地上绽放成花。
虎爷公旁边蹲着一个小nv孩,郑泽无法从外表估算对方年龄,只能大致猜测nv孩或许是到了上幼稚园的年纪。nv孩有着小小的手,小小的脚,整个人看起来好小好小,孤零零的小nv孩背对他蹲在虎爷公前,以右手食指来回翻搅着虎爷前用来求财的钱水。
郑泽想起弄错洗涤指示轻率丢入洗衣机的缩水衣服,同样是「小」,视觉上仍是能清楚区分缩水的衣服与小一号的衣服。nv孩的小就如缩水的衣服,小的怪异,小的不合乎人类的正常生长逻辑。
郑家神坛结束济事服务後,会由郑正雄简单整理环境,接着为防宵小入坛盗取神明金牌,大门会上锁,因此绝对不会有邻居小孩趁父母不注意跑入神坛玩耍的可能。
郑泽晓得nv孩绝非活人,只是他不晓得nv孩怎麽会在郑家神坛?
多年「撞鬼」经验让他对灵魂已自成一套定论;鬼魂不能说话,他们呈现的外观不见得是生前最後样貌,因此不能以外在年龄推断鬼魂的真实寿命。鬼魂的出现多半是源於心愿未了,但即便是心愿未了,鬼魂也不能恣意流连各种场所,他们只能现身在与他们最有因缘的地方。
好b王宝娥只能出现在郑家,郑泽不会在郑家神坛以外的地方看见对方。nv孩会在郑家神坛现身,必然是与此地有深厚连结,但郑泽着实不记得自己曾看过这样的孩子。
神桌两侧的红se莲花灯散发温热红光,nv孩始终背对郑泽,红光笼罩着神坛每尊神像与nv孩,非自然光源将映照的所有事物以相同se彩化繁为简,nv孩与尊尊神像成为相同族类。
瑶池金母又称西王母,信众多半称其「母娘」。郑泽自小依赖着母娘庇佑,除了实质金钱帮助外,母娘更是他的jg神支柱,无声聆听他的各种烦恼,以不变的沉稳面容给予支持。
或许nv孩是与母娘有缘才受邀待在郑家神坛?郑泽0着下巴沉思。
腹部一阵za0f鼓动,忘却的饿意重新掀起波澜,饿得六神无主的郑泽决定与其弄清楚nv孩是谁,不如弄清自己的胃要如何才能获得应有饱足感。
「母娘,请您眷顾每一位善良的人,希望大家都能平安。」郑泽诚心祝祷,随意将杯子碎片以报纸包裹扔进垃圾桶後,抓起钥匙敞开大门。
郑泽由顶楼走下楼,顶楼加盖外加老旧公寓,两种元素不外乎彰显一个铁血事实──没有电梯的公寓,光走下楼半条命都去了。
小时候,这道楼梯总让他觉得没有尽头。当郑泽成长到能独自行走,姑姑、父亲便不再抱他,他的腿就那麽短,人也就那麽小,光抬脚踩上一阶楼梯就让他气喘吁吁。不论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向下楼梯,亦或通往家的向上楼梯,都让当时的郑泽感到恐惧。他深怕自己追不上旁人,被人丢下,终其一生只能在见不着终点的楼梯世界徘徊。
但他已经长大了,他有足够t力跨越这一阶又一阶楼梯,尽管爬起来仍然吃力,他却不再怀疑自己是否能离开。
下楼後的郑泽顺着公寓後方新建的公园边坡漫步。一排盛开的橘se木棉花开展肥厚花t,无视乾枯的暗se叶片自顾自展露yan丽。郑泽小心闪避以免木棉花砸到自己,走了约莫十分钟後,他进入一条满是铁皮工厂的产业道路。这条单线道因为即将都更所以乏人整治,未铺柏油的碎石路并不好走。郑泽会不远千里跑到这,纯粹是为了那足以登上必b登排行的庶民美食──水煎包大叔的自制水煎包。
他越走越急,饥饿让郑泽无法维持最初的悠闲步调,当他接近目标餐车时,匍匐电线杆旁的男人继小nv孩後二度吓到他。
对方衣衫褴褛,纠结的头发看不出最後一次是何时清洁,男人以可怜兮兮目光直视郑泽。正常人不会直盯陌生人不放,郑泽可以从那种眼神与行为探悉男人的神智并不正常。男人朝他伸手,意料外的举动令郑泽大动作弹开身子,他觉得自己过於无礼,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该伸出援手吗?可是我能怎麽帮他呢?打电话报警?不,对方也没做什麽,打电话报警会不会过於n用社会资源?放他一个人在这可以吗?会不会出事呢?大脑进入混沌蛮荒,当机的郑泽只能呆站原地。
「阿泽!」
水煎包大叔似乎发现他的窘迫,从餐车探出头,高声呼唤郑泽的名字。郑泽看见救命稻草,随即掠过男人,拔腿冲向餐车。
「大叔!」
忙着擀面皮的水煎包大叔亲切让郑泽躲进餐车,惊魂未定的郑泽甚至不敢用余光回瞥男人。
「那个人三不五时就会在这里闲晃,你没看过吗?」
「没、没有,这是我的油画作品最具锋头,许氏画廊成功得标,赚进声誉……。
记者於报导首段大力称赞许氏夫妻眼光独具且出手阔绰,拍下大作的许氏画廊霎时间成为艺文界关注焦点。然而报导」为题,内容则是原址重建的许氏画廊规模更胜从前,报上唯一一张彩se照片拍摄的正是现在许氏画廊的镇店之宝,那幅无b巨大的瑶池金母肖像。照片下以小字注解「画廊主聘雇画家欧yan光绘制超巨幅神像,蒙神护佑,画廊业绩由黑翻红」。
剩下的资料则全是之後的画展邀请卡,画廊每个月都会换档,展出画家无不名声响亮,就连对郑泽这种毫无艺术涵养的人都是如雷贯耳,可想而知许氏画廊声誉不仅受到平反,业绩与人气更是扶摇直上。
「这……这怎麽跟我听到的不一样?我明明听乾爹说……他是因为业绩不错,才询问老爸是否可以聘画家画一幅母娘肖像回去供奉,但报纸上写的却让人感觉……乾爹是先有了画作,业绩才开始有起se?」
「有差吗?反正都是把画拿回家。」潘承凯继续嗑着瓜子。
「你们有留意这些文件的日期吗?尤其是那叠保险文件。」齐可蕊轻声提示。
郑泽闻言随即拿起那叠被他忽视的保险文件,保险始於许氏画廊遭遇火灾後,几乎没缴几个月保费後便因意外提出请领。他明白齐可蕊的暗示。当年许氏画廊遭遇赝品风波导致财务危机,在财务状况吃紧下却保了数笔保险,更不合理的是没多久便因火灾而获得请领理赔的机会,许氏画廊更在之後由黑转红,重新进入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
若说其中没有古怪,任谁都不会相信!
「你……你这是挑拨离间!乾妈……那麽难过,他们不可能是故意纵火烧毁画廊来诈领保险!而且……而且你怎麽会知道这些事情?」
逃避是人类的天x,为了生存,闪躲危险几乎是本能。郑泽不傻,他当然能嗅出文件隐含的不对劲气息,但他不愿意正面迎击,他只想转头逃跑!郑泽害怕深入真相,他害怕知道哭得凄绝的许陈明甄与ai妻的许群卓只是他们面对自己的假象,真实的他们既功利又算计,甚至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这里是哪里?是绍馨人寿呀!许群卓当初就是在这里跟我的老板投保的。泽泽,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任何一丝想要害你、甚至是破坏你原先生活的念头,但真相太骇人,我不愿意让坏人继续带着成功面具欺骗旁人!」
齐可蕊愤怒咆哮,她站起身,背对郑泽与潘承凯望向檀木办公桌。郑泽看着她的背影,他发现齐可蕊正与那名无表情的男x灵魂对望,他知道齐可蕊看不见对方,但郑泽清楚看见灵魂正凝视着齐可蕊。
「绍馨保险已经停止营业了。绍馨的最後一任老板姓吴,吴先生是我的上司,他从普通的保险业务员一路往上爬,最後顶下这间公司。我跟着他,我本来深信他是白手起家、拼命三郎的典范,我真的发自内心敬佩他。可惜在某次出差,我意外得知这全是假象!那天……吴老板喝多了,恍恍惚惚间透漏了自己的心魔,也是在这之後我才知道他与许群卓的关系,以及许群卓这人渣的真面目!」
「心魔?他说了什麽?吴老板跟我乾爹又有什麽关系。」
齐可蕊目光幽幽看往柜子内一座座绩效奖盃,即便绍馨人寿现已人去楼空,仍可以从许多过往足迹窥探这里过去生意欣荣的美好光景。
「吴先生喝醉时不小心透漏自己年轻时鬼迷心窍,明知案件有问题,为了红包还是协助客户获得理赔。他没有说得太详细,我只能从只字片语中判断与意外有关、事情发生在民国九十五年。我顺着这些线索寻找,最後确定了老板口中的客户就是许群卓,他说的意外就是那场令许氏画廊付之一炬的大火灾。我只是个小小职员,能做的就只有调阅当时的保险资料,以及跟同行互通有无。当我蒐集到足够多资料後,我肯定当晚吴先生的醉话不是单纯信口开河,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齐可蕊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