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棋觉得此刻的陆隐诡异极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父皇,或许陆隐会对陆权、对陆枚说这些话,但绝不可能对他说。
对他说,能有什么好处呢?
他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像陆梧那样带来厉害的治疗类异能者;不能像陆枚那样牵制住林逾这个人间杀器;更不能像陆权,从此登临帝位,继续父皇的伟业……
伟业?
帝国的骗局已经崩溃,他们还有未来,还有伟业吗?
陆棋猛地抽回手,冷冷说:“您想叫我辅佐皇兄?恕我直言,父皇,这么多人不是任由你我揉圆搓扁的蠢蛋,索菲娅夫人既然公开了真相,我们的生死造化就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陆隐定定地看他,眼中竟有些许哀伤。
陆棋忽然就说不下去了,他闭上嘴,别过脸,不愿再和陆隐对视。
“小七,帝国的泡沫已经破了,无论是你还是你皇兄,都难以再做什么皇帝。”
陆隐长叹一声:“我既然和你们用‘你我’相称,你们也就别再说什么‘父皇’、‘儿臣’、‘皇兄’,今日我们都只是寻常百姓,除了一个缠绵病榻的老父之外,我已什么都不是了。”
陆棋咬咬牙,仍然没有回应。
陆隐则看向窗外,从他的角度,仅仅能看见乌压压的红天,雷电风暴都在浓云中酝酿。
天幕像泼血似的红,索菲娅没有带兵逼宫,而是将大半兵力都投入到救灾,陆隐就知道,这或许是索菲娅为人父母仅存的一点恻隐之心。
她有太多话想说给她的儿子,可惜都是为时晚矣。
他也有很多话想说给他的儿女。
但他的儿女现在并不想听。
陆隐叹得更长。
“我没办法留给你们皇位和帝国,我能留给你们的只有哭嚎惨叫的同胞、破碎沉沦的山河……这才是我想要再多活几天的原因,这才是我不能释怀的遗憾。
“如果给我更多时间,我也想把这一切做得更好。可是你们的爸爸才能有限,浑浑噩噩到了现在,竟然也只好把这些磨难托付你们。”
陆棋咬得越来越紧,口腔里弥漫着铁锈似的腥味。
陆权早已泣不成声,哭得弓腰含胸,再也不见平日身为王储的仪态和体面。
陆隐久久看着天幕:“真想和该死的入侵者决一死战。不靠诺亚,也不靠林逾,仅靠人类自己……要是能再多点时间该多好啊。”
陆棋豁然站了起来,不再理会陆权的呼唤,兀自拉开珠帘,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宫官被他冲撞到一边,瑟瑟不敢言语,等他冲出宫殿、冲下台阶,红水带来的腐臭味甚至涌入王宫,好像借着嫌恶这股恶臭的名义,陆棋才终于能蹲下抱膝,不由自主地痛哭起来。
他的哭声近似一种发泄的惨叫,所有守卫都沉默,只有远远跑来的陆槿惊呼着喊:“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