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喝了一碗花雕,也摇头道:
「俺罢官倒也无所谓,毕竟也算做到头了。可是文长兄你,明明有辅弼之才,却偏偏不能中举,终生不能入仕!」
「文长兄有功于国,却毫无封赏。朝廷对不起你这个绍兴师爷啊。」
「由此可见世道不公。大明危不危,你我平民百姓,也无可奈何。」
两人谈起对方遭受的不公,都是深感不平。
徐渭在他人面前狂悖无礼。可在他青睐之人面前,却又不同了。
无论是朱寅和戚继光,和徐渭相处时都感受不到他的那种狂傲,反而如沐春风。
可惜能让他青之人实在太少。绝大多数人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直到此时,戚继光才想起来问道:「文长兄怎麽会结识稚虎?」
徐渭将认识朱寅的事情说了一遍,也笑问道:「你怎麽成了稚虎义父?你这是晚年得子啊。「
「哈哈哈!晚来得子。」戚继光闻言大笑,他自也知道徐渭好戏语。
「文长兄,俺没想到,你还能和稚虎这个孩子成为忘年之交。你还真是奇人自有非常之举。」
「想当年,公卿王侯折节相交,你都冷眼相对,为何对一介稚子青眼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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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徐渭是嵇康的性子,青眼聊因美酒横。看不上你,你就算位高权重丶富贵逼人,他在你面前也是个狂生。
看得上你,你就算是花街柳巷中的女校书,田间地头的庄稼汉,他也能平等相待。
所以,戚继光很高兴徐渭对义子另眼相看。
徐渭眼晴生在头顶上,而且向来善于识人。他和稚虎结为忘年之交,足见稚虎的不同凡响。
徐渭眼波一闪,放下酒碗说道:
「元敬,吾年过六旬,看尽苍生,也不打妄语。稚虎实乃天生贤才。千古神童,莫能先也!」
「你这铃之子,锺灵毓秀夙慧天成,头角峥嵘乳虎食牛,将来不可限量!」
戚继光闻言虽然高兴,也很认同,可还是谦虚的说道:
「文长,你实在太抬爱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稚虎不过尔尔,辽东豕丶麒麟楦之流是也。何足道哉?」
「哈哈!」徐渭大笑,「元敬,你又何必过谦?若稚虎都是辽东豕,那我徐文长也是蠢猪呆鹅了。」
「你且看吧,稚虎可成大事!你将来功业,身后令名,或许会因稚虎,圆满无憾啊。」
戚继光神色微讶,目光烁烁的盯着徐渭,「文长兄莫非已有醉意?何乃戏言也。」
徐渭飒然一笑,给自己倒满酒,「吾向来海量。几杯平原督邮,半壶青州从事,何醉之有?」
戚继光含笑不语。他知道徐渭善于识人,更知道徐渭胆子很大,
但是以稚虎的聪明,想必也知道徐渭的为人了。
今日,他让稚虎陪同自己去祭祀孝陵,其实是用意试探。虽然他没有试探出什麽,却隐隐觉得,稚虎可能是宗室。
如果稚虎真是宗室·
戚继光心底浮起一个念头,怎麽也挥之不去。
他想压制这个念头,却现这个念头越顽固。
唉,可能是自己对朝廷太失望了,才心生妄念。
戚元敬啊戚元敬,你世食明禄,大明忠臣,怎能有此妄念?
徐渭人老成精,他察言观色,知道这个话题暂时不能再继续,就语气一转的说道:
「元敬可还记得当年的万松岭雅集麽?」
戚继光点头,「怎麽不记得?那年万松岭雅集,他们嫌弃俺是武将,认为俺是粗鄙武夫。「
「胡应鳞讽刺吾乃武夫,有何资格参加诗会。后来,还有人不嫌事大,藉此事写了一出剧本《戚总兵败走万松岭》。不知道的,还以为戚某真在战场上打了败仗。」
「武夫?」徐渭一脸不平,「你的诗词文章,很多进士老爷都写不出来,却有脸讥讽你是粗鄙武夫。」
「你道为何?因为你当年威震天下,风头极盛,很多少年都心慕武功,武人声望因你而涨。」
「所以那一次,是江南士人故意为之,藉机让你难堪,压制武人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