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大哥挑这个颜色时的表情。
愧疚、怀念,还有点欣喜。
可刚回来看到空无一物的家里和满地狼藉,想必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
梁振涛没搭理他的话,把礼盒放了回去,又在房间扫视一下,在门口的地上看到了那跟断了半截的扫帚,他走过去捡起来,又随便捡了一根断了半截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棍子,用绳子缠了一下,就开始弯腰打扫。
原本还想赶人回去的梁振华看着弟弟的背影终究是没把赶人的话说出口,兴许是他自己此时也想有个人能陪着自己吧,哪怕不说话,只要待在身边也好。
满地的狼藉兄弟俩清扫了很久。
直到把那些已经被砸碎,砸坏的东西都扔出去,刚想歇歇,又发现柜子里的衣服和被褥都被剪碎浸湿了。
梁振涛有些无语,他把柜子门合上,回头对梁振华道:“要不你跟我回家里住吧,反正你也放假了,不需要两个村来回跑。”
梁振华是富裕村的村支书,平时来回上班都是骑自行来回来赶。虽然富裕村就在隔壁不远,但骑自行车走一趟也要将近一个小时。
之前不是没打算过就在富裕村住,只是当时大嫂说在这住习惯了不想搬,这才一直没搬过去。
梁振华连看都没看,光是梁振涛站在那他就已经猜到柜子里是什么景象了。
他摇摇头,“别让爸妈担心了。”
说完就打开柜子张开手臂将里面的东西一拢,随着滴滴答答的水渍一路抱了出去。
等彻底收拾完,整个家基本上都空了。梁振涛躺在木板床上休息,上面的床垫是他亲自拆开烧了的,毕竟那上面不知道抹了什么,味道实在难闻,不烧不行。
梁振华在旁边坐着,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其实跟下午回来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刚过去还不到十个小时,可梁振涛觉得大哥好像在这十个小时里老了好几岁。
冬季的黑夜格外长,月亮也没有夏天时的亮,兄弟俩就这么无言相处,却谁都没觉得别扭。
过了一会儿,梁振涛忽然起身朝外面走。
梁振华本来还想起身送送,可他刚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了,毕竟他从中午到现在也一口饭都没吃呢。
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梁振华的眼眶瞬间湿润。
他看着空旷的房子质问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把日子过成这样的呢?
似乎是从自己媳妇得知弟妹一家都是大官开始的。
以前媳妇也跋扈,但好在讲理,为人也勤快,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她都能张罗,以前在他工资不高的时候自己媳妇也跟着犯愁,也跟他抱怨过,但最后都会理解他,还会反过来安慰他,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
之后慢慢的他一点点升官,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变好了,他们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
可是后来啊,他不升官了,富裕村也被上头定成了贫困村,他要执行上头的命令,帮助村民提高认知水平,增加村民农地产出收入,帮助富裕村村民脱贫,他的工作越来越忙了。
她的抱怨也越来越多了。
之后他们抱怨,吵架,吵完就砸东西。家里这些家居用品都不知道重新做了第几拨了,他的工资甚至都有点负担不起重新购置家居的速度,爸妈在办养殖场后,甚至偶尔还会给他贴补。
他儿子都上初中的人了,还要爹妈贴补,可笑吧?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有生不完的气,砸不完的东西,剪不完的衣被。
直到那天,爸妈说弟妹要生了,他们要去县里伺候月子。她又发火了,在爸妈家。
她埋怨爹妈上赶着去当保姆,是下贱,爸妈说她不懂事。
争吵间,爸说漏了嘴,一句“振涛岳父是省里的大领导,为了闺女都休假在家照顾月子,我跟你妈作为倩倩的公婆,照顾自己亲外孙怎么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媳妇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爸妈去照顾弟媳月子期间,她从一个男人那打听到了振涛岳父的信息,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振涛已经是宁江县一个部门的领导了,而他的岳父,居然是省委副书记。
省级干部啊!这是他只能在报纸上看到的人物啊。
怪不得当时振涛结婚的时候,爸妈没有在村子里宣扬,也怪不得爸妈甘愿让振涛做上门女婿,连孙子都愿意跟人家的姓。
如果是自己儿子攀上这么个人物,想来自己也是愿意的。
可是话虽这么说,爸妈却没有一点占便宜的意思,反倒是比以前更谨慎小心了。
他曾开诚布公的问过爸妈,答应让二弟去做上门女婿,不就是为了能提携自家,让家里沾光吗?可那次听了爸妈的回答之后才知道,其实并不是。
看似风光的背后,振涛也面临着很多危险。那段时间宁江县的报纸爸妈天天都看,逐字分析每件事背后的风险,在爸妈为振涛提心吊胆的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福祸相依。
看似风光的二弟,其实处处危机。而看似随性无虑的老爸,其实有大智慧。
而自己不但帮不上任何的忙,媳妇此时却还添乱。她拿着二弟岳父的名头到处宣扬,甚至跑去一中校长办公室,打了校长一巴掌,也因此,儿子在一中上学的机会彻底破灭了。
可他能怎么说?只能跟爸妈说,儿子成绩不行,没有通过一中的考试糊弄过去。
好在爸妈没怀疑,而她也难得的没砸东西,只不过后来,她提出让二弟找人把自己的职位升上去。
这他怎么肯?
宁江县的事他也在关注,那一夜抓了好多人,后来电台节目里的那个事也闹的沸沸扬扬,爸妈每天都提心吊胆,他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弟弟加刀枪!
他只能义正言辞的拒绝,换回来的自然是她带着孩子回娘家过年。
回娘家好啊!最起码他能安静的过一个年,可他还是太不了解她了,她怎么会让自己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