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斐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作为老二,不受关注、不受过分的期待、不受特别的宠爱,将就着过吧,反正不影响他发呆、也不影响他吃喝玩乐。
因为他生来富裕,家世极好,爷爷奶奶是大学教授,爸爸不满家庭压迫出去搞生意,一不小心就搞了上百亿资产出来,妈妈是名门闺秀。
他含着金汤勺出生,从来没为钱发愁过,根本不知道贫穷的滋味,直到遇到叶薇,那是一个丑不拉几的女孩儿。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她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念了一篇名为《我不勇敢》的作文,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穷得这么有才华。
叶薇真的太厉害了,仅仅凭借一篇作文,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让他想去体验一下什么是贫穷的生活。
后来他确实跟着叶薇去了那个小山村,他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新鲜,一大早就满村子乱跑;也跟着叶薇下地干活,尝到了被大背篓压断背脊的滋味,体会到了什么是被阳光暴晒到脱皮的可怕;他也终于知道了一桌子人就吃一盆牛皮菜炒腊肉,是真的不好吃,腊肉放久了吃起来很干,牛皮菜放再多油吃起来也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吃多了还喜欢流口水。
他知道了许多,也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叶薇死在了那个小山村。
叶薇死了,他去祭拜过她几次,除了给她多烧点纸钱——主要还是怕她穷——还给她祭了几次蒸红薯,让她尝尝曾经的味道,不过她大概吃吐了,没那么想吃,但地府肯定也没这东西,久了不吃一定很想念。
有一次他和章煜一起去祭拜叶薇,章煜曾说:“你就肯定叶薇一定会下地狱,没准儿她会去天堂呢。”
蒋斐还觉得章煜莫名其妙的:“因为叶薇这一世过得庸庸碌碌、平平无奇,每天都在为吃饱穿暖而担心,没做什么好人好事,也没做过什么对社会有建树的事情,没有大功德,天堂是那么好上的吗?”
“……”
章煜突然觉得很心塞,“叶薇怎么没做什么了,她还给村里的学校捐了书捐了钱,这不算好人好事吗?”
章煜摆摆手
:“这才多少啊,去天堂的门票这么低的话,是个人都能上去了。”
“…………”
章煜更觉得心塞了。
虽然他不怎么迷信,他认为人死了就是死了,所谓的魂魄不过是给自己心理上的安慰而已,但他之后还是以叶薇的名义做了不少慈善,捐过款,修过路,支助过贫困生,赞助过医学类的研究所。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堂,他希望叶薇能去,她这一生吃了太多苦,死后就不要再受罪了。
蒋斐对他的做法持保留意见:“尽人事、听天命吧,加油。”
“…………”
很好,没泼他冷水已经很不错了。
章煜一直觉得蒋斐是个看什么都很清楚透彻的人,他懒懒散散,一副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又好像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做什么都跃跃欲试。
章煜每次想起叶薇就会觉得遗憾和难过,他以为蒋斐也是的,但他很少在蒋斐提起叶薇时从他脸上找到难过的情绪,可要说蒋斐只把叶薇当成一个认识的人,他又为什么会不远千里也要去到那个小山村,只为了给叶薇祭上一盆蒸红薯,还说:没人和你抢了,吃吧。
直到蒋斐车祸住院,病危之际,章煜站在病床前,又想起了叶薇死时的恐惧。
满屋子的人都在哭,蒋斐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不哭不闹的,还反过来安慰他们。不对,与其说是淡定,更像是一种“反正没得救必死无疑了不如留点力气多活一会儿”
的识时务,还说:“你们别顾着哭了,多看看我,和我说话。以后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