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的楚人怒发冲冠,裂眦嚼齿,有人大喝一声,“杀出去!血不流干,势不休战!”
血不流干,势不休战!
悲哉!
壮哉!
哀哉!
楚人从不畏死贪生,他们甘冒虎口而来,不避汤火而战,他们敢出刀,便是存了舍生取义的心了。
小七眼里雾气翻涌,双眸恍惚,她在这泪眼朦胧里看见弯刀划开皮肉,看见长戟刺入肌骨,看见一片盔甲都没有的楚人一个个地倒进了血泊之中。
短兵相接,刀枪铮铮,哀嚎连连。
犹记得庄王十六年那个冬天,那个冬天疾风割脸,暴雪如瀑。
那日她的同袍黑衣棕马,持剑破风。
今日的楚人与那日的魏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们一样与燕人拼命,他们一样杀红了眼,他们一样要杀出一条血路,然而他们孤军作战,人单势孤,他们手里的刀好似螳臂当车,顷刻就断刀折剑。
何况城楼上的人虎视眈眈,只需射来一矢,登时就能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城门之外,人马沸腾,惊得鸟兽飞散。
可这一场场的杀戮,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无非为了一个姚小七。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小七,你真是该死啊。
她想,小七,你留下吧,再也不要走了。
就老死兰台,病死兰台,就在那个叫兰台的地方终了一生罢。
小七心中凄怆,眸中悲凉,怔然转身,便朝着那王青盖车跪了下去。
“大公子,不要再杀了。”
她喉间发苦,声腔发颤,她不知道那人听到没有。
但见王青盖车里的人缓缓抬起了手,那白皙修长的指尖好似执笔的判官,他抬起了手来,杀声顿歇。
那人的面容依旧隐在帷幔之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便也辨不明他的心思。
寺人疾疾走来,弯着腰低声问道,“姑娘可是决意要留下了?”
小七怃然望着周遭,周遭只余下三四个楚人啦。
他们皮破肉烂,血泪斑斑,再不停手也很快就会死在乱箭之下。
她噙着眼泪笑,“是啊。”
寺人赶紧朝持长戟的将军挥手,“东郭将军,快放楚人出城吧!”
那被叫做东郭将军的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挥了手,冷着脸道,“放人!”
一旁的人屈膝跪坐下来,自己分明也眼尾泛红,却还是要为她抹去眼泪,“小七。”
是了,走不了便不是谢樵了,走不了便仍旧是小七。
她鼻尖发酸,却也仰头冲那一旁的人笑,“谢玉,不担心,我会好好活着。”
她不断地催促着,“快走,不要再回头。”
谢玉点了头,他的声音极低,他问,“还记得那片红色的天光吗?”
“记得。”
记得呀,赤犬一出,兵祸四起。
他说,“小七,等着,我以倾国之力来要你。”
好啊,那她留下也就有了盼头了。
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那不如大张鞑伐,一决雌雄。
忽尔听见有马嘶鸣一声,你瞧,王青盖车也已经起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