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点头没说什么,从最上头抽了本儿,拿起来看。
还是老掉牙的那些内容。
这些话本子放在皇宫之中,唯一的功用就是给嫔妃们打时间,如果嫔妃不大识字,那还有有画的插画版,而故事的内容也相当俗套,全都是才子佳人先是被世俗阻拦,最后功成名就,获得天定良缘的那一套。
姚锦瑟原本是爱看的,她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向来不大带脑子,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最多的时候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其实背后多少隐藏了一些,用这些东西来逃避现实的目的。
故事的内容是旧酒装新瓶,除了人的名字之外,剩下的东西全都是换汤不换药,姚锦瑟飞翻了两本之后,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推开一旁的窗户,靠在窗沿上看外头的落叶。
可是眼睛里面虽然飘落着落叶,脑海之中不断回荡的,却还是对于先前框架的构想。
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这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说世界,只要按照她所熟知的剧情线一点一点的摸下去,她一定能够拯救自己必死的命运——只要表现的再平庸一点就好了。
这样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欺骗,她更加清楚的是,如果在这后宫之中做一个无比平庸的人,最后的结果恐怕不会是成功活下去,而是无声无息的死掉。
可是她现在就像是被困在这座宫殿中的鸟,一个被困在华丽牢笼之中,无法解脱的自由灵魂。
下意识的,她的手指抚摸上了桌上的书本。
这个时代的故事都是穷酸的书生写的,所以书中的感情主角,永远围绕着穷书生和大家小姐之间展开,这就是局限性。
而对于姚锦瑟来说,她当下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局限性又是什么呢?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头绪,或许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宫斗小说。
这是第一个要素,在现代版的姚锦瑟还活着的时候,她所生存的那个舆论环境,就已经不再适合宫斗小说的存在了,准确的说是这种题材失去了存在的土壤,但这也同样造成了喜欢这种题材的人很难找到一篇喜欢的故事。
这也是为什么,姚锦瑟会最终看到这部小说的原因。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一个类型的故事了。
但作为作者来说,为什么要在这样不讨喜的环境里,去创作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姚锦瑟了解过这个创作者——她把这位作者的所有文都看了一遍,虽然大家素未谋面,但是神交已久,自然能够从字里行间之中看到一些人下意识写出来的东西。
比如焦虑。
用心去创造的东西总是避免不了刻意,很多时候下意识做的某种选择反而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原作者恐惧什么呢?
写话本小说的人,大多在这个时代能够获得一时的利益,只要受人追捧,有人去买他们的故事,至少能获得一个吃穿不愁。
所谓饱暖思淫欲,人只有先解决了温饱问题,才会开始顾及到精神上是否贫瘠。
而作为一个知名的作者,创作这个故事的那个人,显然不是缺衣少食的那一类。
姚锦瑟看得出来。
故事里面浓墨重彩描写的,几乎都是女性角色,男主虽然也得到了作者的偏爱,可是这种偏爱点错了地方,全部都点在了外貌上面。
如果说作者刻画男主的时候,用了十分的力气,那么有八分都在描写男主的外貌,剩下两分则是用了一些市面上的常见词语去填充男主的性格,所以才会造成前后不一的情况生。
一个年轻勤政的皇帝,在后期逐渐转变成一个昏庸的好色之徒,这是最为明显的崩人设行为。
但是原着表的时候,读者很少去注意这个问题。
男主是功能性的,而故事里面的女性角色,才是真真正正的作者投影。
每一个角色,都有一部分来自于作者的一点点私心。
比如贵妃的娇艳,皇后的理智,女主的多才多艺,还有其他人的谨慎小心,装乖卖巧,把这些角色做成切片拼在一块,姚锦瑟就能够感受得到,背后的那个人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她一定是有些焦虑的,”
姚锦瑟在心中自言自语,即便是生活在那样的时代,附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也还是没有解除,作为同样的性别,她自然能够感知到那些焦虑。
男主对于后宫嫔妃的爱情,全部都建立在一见钟情四个字上,这种爱来的虚浮,属于那种只有皮相没有骨骼的画皮,根本没有任何支撑。
所以作者在写男主视角的时候,总是非常糟糕。
可是男主的高光时刻也不是没有,它们出现在女性角色的表述里,贵妃眼中的,皇后眼中的,女主眼中的,各式各样的表述中皇帝都有非常突出的闪光点,以至于让人觉得割裂感十分严重。
——他明明就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从角色视角看过去,这个人真的好迷人啊。
“对于爱情的,对于婚姻的,焦虑无处不在,或许还有原生家庭以及生活环境带来的潜意识习惯,故事里面虽然没有强调,但在字里行间之中无一不表述出男人更加尊贵的意见,这说明,作者应该受到过这方面的影响,或者是压制。”
姚锦瑟就好像是手里面拿着一团乱麻,在抽丝剥茧般梳理,好在梳理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让她有了一点头绪。
她已经快要能够找出破局的办法了,这种看到了希望的明悟,让她从之前的烦躁之中扭转回来。
就差一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