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觉得可以用三十六方渠帅,代替那些郡县官吏?用「苍天已死」去代替《盐铁论》?』左慈踹在了火盆上,火盆里面的灰烬残页顿时在风中飞旋而起,似乎是有亡魂在呼啸盘旋,『你这经书里删去的农桑之术,在颍川书阁倒是存着全本!你为了这天师神道的模样,却将他们推向黄泉!该死的是你啊!大贤良师!』
远处升腾起了烟尘,头戴黄巾的百姓流民惊慌失措的朝着广宗城奔来。
『你快走吧!』
张角忽然大笑起来,然后将周边的书卷,都扔在了火里,『且看是汝之道术先传遍天下,还是我的烈火先焚尽这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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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年轻的将军眼眸闪着智慧的华光,『左元放?我听闻过你……』
左慈微微笑着,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一介俗名尔,何足挂齿?』
那将军让人取了水酒,『今日得见「仙人」,不胜荣幸,且以此酒敬献仙长,莫嫌粗劣。』
左慈脸皮抽动,『本道辟谷有成,饮风餐露即可,不用这些酒水……』
那年轻的将军笑了起来,『仙长……这敬酒不吃,莫非是要吃罚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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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蜀青羊肆中。
左慈听着斐潜仰头说道,『若论神仙之道,某不得知。然论民政之道,以某之见,道即羔羊也……』
一旁的刘备看起来也像一只羊,多半是装的。
『羔羊之皮,素丝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羔羊之革,素丝五緎;委蛇委蛇,自公退食。羔羊之缝,素丝五总;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刘备依旧是装傻。
斐潜直接揭破了刘备的装傻,就像是当年揭破了左慈的伪装一样,『万民为羔羊,故而有牧。千吏为羔羊,故而有公。百官为羔羊,故而有王……玄德身负鸿鹄之志,心向四海之民,且不知可为牧乎,为公乎,亦或为王乎?』
……
……
油灯摇曳着。
『我走过天下南北,大河东西,』左慈抚摸着在油纸包里面的那一卷书简,悠然而叹道,『生平阅人无数,却没有见过类似骠骑之人……有时候我会想,我不是仙人……他或许也不是真人……咳咳……来,这书简,便是留给你吧……』
侍童阿萝接过来,看见书简上面有一小片褪色的黄绢,上面用朱砂写着『术可假借,道不可欺』几个字。
左慈似乎有些疲惫了,往后斜斜靠在了床头,目光却凝在窗外北斗,『当年啊……有人求的是万人跪拜,有人求的是千秋万代,也有人求的是长生不死……我却不知道他在求什么,或许什么都不外求……这才是最厉害的啊……咳咳,咳咳咳……』
左慈咳嗽了几声,摆手不要侍童阿萝递过来的汤药,『不要了……时间到了……世人都以为我……咳咳,最擅长的……是仙术……哈哈,咳咳,却不知道……我这辈子……咳咳,最得意的……却是戏法……』
『大贤良师……苍天黄天……都不如今天啊……你啊,要记得,趁早走……』
寒风卷走未尽的话语,侍童阿萝忽然看见左慈枯瘦的手臂抬起,像是要指向谁,然后垂下。
……
……
春燕掠过烧焦的田野。
斐潜带着人马,离开了谷城,前往长安。
斐潜没有和枣衹说全部的原因。
百医馆上报,左慈不行了。
虽然说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可问题是左慈之前一直都是以『仙人』姿态出现在普通百姓面前,所以现在左慈一死,也就附带出了许多的问题……
且不说五方上帝教的掌教之位要传给谁,还有五方上帝教派的教宗会不会被质疑,甚至让普通的信徒产生了被欺骗的感觉,随之厌弃?
五方上帝教,脱胎于道教,却与传统道教并不相同。
除了斐潜自己之外,左慈也是对于为什么要设立这个教派,一知半解,
所以斐潜必须回去一趟……
宗教,原本都是向善的。
道教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