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自称非正经医者,只通晓些眼疾之道,且极怕吵闹,很不擅与人打交道,在人多的方会浑身不自在,只喜欢独来独往独居。
若叫他常年呆在人多嘈杂的军营里,怕是到头来没能医好旁人,他自己先疯为敬了,届时还得倒找他一个医士专给他治疯病。
听得此言,她自也不好勉强,毕竟她营中也没有擅医疯病的医士。
只询问了对方名姓,又与对方道,若哪日遇到了难处可去玄策军中求助,统领玄策军的太子殿下求才若渴且仁善敦厚,总之大夸特夸了自己一番,只当与人结个善缘,留个好印象了。
她并未等到这位孙大夫向她求助,人家大约是没什么难处,反倒是她这个太子殿下率先大难临头,接连死了两遭,真乃命运弄人。
之后虽未再见过,但她对这位过分内向,恐惧与人打交道的孙大夫颇有印象。
初听闻乔玉绵的眼疾时,她即想到了此人,只是时隔多年不知人是否还在,唯有先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找找看。
这一寻便是半年余,好在结果是幸运的,对方这些年一直呆在蜀中并未远迁,多方打听拜访之下,前不久倒真叫常刃他们给寻到了,昨日刚带人抵京在常府住下。
常岁宁昨日与之见了一面,因半个时辰下来对方只说了十来个字,她即确定了这正是当年那位孙大夫没错。
故而今日这场诊看,常岁宁嘴上说着只是一试,心中却抱了不小的希望在。
那位孙大夫替乔玉绵诊看罢,并未明言什么,只给开了两张方子,一张煎服,一张药浴,说先调理一段时日看看。
没说医得好,也没说医不好。
心中自有答案的乔玉绵未多追问,只福身道谢:“有劳大夫了。”
之后,常岁宁同那位孙大夫去了廊下说话。
“……耽搁太久,孙某亦无十成把握,只能试一试。”
孙大夫小声说道。
常岁宁便点头。
“那便有劳孙大夫多在京中住一段时日了!”
崔琅咧着嘴走了过来,笑的十分灿烂热情。
他朝孙大夫抬手一礼:“晚辈崔琅,这京中好吃的好玩的去处,晚辈甚是通晓,孙大夫您只管安心住下,其它的都交给晚辈!”
很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孙大夫,面对这热情如火的年轻人,一时瞳孔微震,心生惧意,手心冒汗。
崔琅未瞧见自家师父投来的制止眼神,继续咧着嘴询问:“您平日里都喜欢什么消遣?喜欢吃哪里的菜式?可有……”
孙大夫终于忍不住摆手:“不必,孙某只喜欢安静……”
崔琅“啊”
了一声,立时闭紧了嘴巴。
这个要求对他来说有些难度,但他可以尝试努力。
常岁宁吩咐喜儿先带孙大夫去后堂独坐喝茶。
孙大夫如获大赦离去了。
待人走远了,崔琅不由问:“师父,这位大夫似乎很怕与人说话……您是怎么说动他来京师的?”
常岁宁:“我让人日日去拜访他。”
崔琅讶然:“……妙啊。”
常岁宁话只说了一半,除了拜访,她还予对方重金。
这位孙大夫平日只守着一亩薄田,且因怕与人打招呼,做农活都要专挑田中无人的时候偷偷过去,遇到麻烦也不好意思同人张口,一来二去,薄田变得更薄,囊中羞涩日子拮据。
想谋生又做不到抛头露面,且周围人皆知他性情,轻也无人寻他看诊。
她允诺对方,只要他能医得好绵绵阿姊的眼睛,会予他一格外丰厚的诊金,可叫他下半辈子都不必再为生计抛头露面。
在这个直击灵魂的诱惑下,孙大夫半推半就答应了。
不多时,乔玉绵在兄长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崔琅忙迎上前去。
常岁宁见此一幕,若有所思。
“……崔六郎还未回去吗?”
乔玉绵道:“既是要给令尊诊看,宜早不宜晚。”
崔琅闻言笑意微凝,露出了感动而苦涩的笑意。
感动于乔小娘子如此记挂他家中之事,苦涩于他阿爹的眼睛过于完好康健。
但眼下的局面已容不得他改口拒绝。
很快,崔琅便带着那位孙大夫,坐在了回崔家的马车上。
在如此封闭的空间内与人相对而坐,孙大夫眼神闪躲,身形紧绷。
崔琅也觉如坐针毡,欲言又止。
一旁侍奉着的一壶不时抬手擦一下汗。
在这诡异难言的气氛中,马车就这么来到了崔家。
孙大夫一言不跟着崔琅来到了崔洐的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