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那少女眼底的变化,李录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问她:“常娘子觉得我此举很不应当,对吗?”
这句话本不在他的谈话计划中,她如何看待他都没有意义,但不知为何,他却还是问了出来。
那少女答得很简单:“是。”
李录:“那常娘子为何不直言指责叱骂?”
“叱责无用,且我并无立场叱责荣王世子。”
“可常娘子心中必已将我视作冷血虚伪的卑鄙小人了吧。”
李录有些自嘲一笑,“可若将常娘子自幼长久置于我之处境,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之后,常娘子或也会这么做。”
他似还要再往下说,却被那少女漠然打断。
“我方才说我无立场叱责荣王世子,但并不代表荣王世子可试图‘教化’我,且借此虚无假设,来以我之经历不足暗指我真浅薄,不懂得世间艰险无奈。”
常岁宁看向那青年,眼神澹漠:“各人选择不同,如若荣王世子问心无愧,自行其道即可,又何必试图说教同化于我,欲令我感通认同——正如我也没有拿出我的诸多道理,甚至也不曾摆出名为道德的然压制,来试图说教感化于荣王世子,不是吗?”
李录怔然沉默许久。
他经常于人前沉默,或是出于伪装,或是为达到什么目的……但此刻不同。
好一会儿,他才复杂一笑:“常娘子说得对,是录自以为是了。”
常岁宁无意与他切磋探讨对错高低,也不认为对方值得自己过多消耗无用的情绪。
众生百态,看得惯就看,实在看不惯就往高处走,待站得足够高,能力足够大时,便不需要将这世间的主宰权交到看不惯的人手中,便可去制定她自己看得惯的规则。
她再看向李录时,语气无半分起伏:“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一问世子,常家需以什么作为交换,世子才肯出面说出所知真相?”
哪怕此时站出来晚了太多,但聊胜于无,且她需要借此套问出对方的意图。
“这个问题……”
李录状似想了想,正要开口时,只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很快,便有女使走了进来,隔帘行礼通传:“世子,宫中来了几位内官,说是奉圣人之命前来看望世子的。”
李录咳了两声,道:“便道我无力起身相迎,怕是只能劳烦他们移步此处了……”
女使便应下:“婢子这便去请几位内官来此。”
女使暂时退下,早在女使推门进来时、便已躲至李录床头边那面搭着衣物与厚氅的落檀木屏风后的常岁宁,此时道:“看来我来的时辰刚刚好。”
不枉她路上又跑去办了别的事,刻意来得晚了些。
李录了然:“原来常娘子此行还存了打探消息的想法。”
常岁宁:“谁让世子这里如今是探听圣意最好的来处,纵然今日交谈不成,我也总不能白跑这一趟吧。”
她想让李录出面,便有人不想让李录出面。
若昌氏今日进宫已经坦白一切,那荣王世子府,定会有真正的“贵客”
至。
李录失笑:“常娘子果然不喜欢吃亏。”
常岁宁点点头:“的确。”
她话音刚落,靠在床头的李录便觉背后被冰冷锋利之物隔着一层床帐抵住。
藏于那架屏风后,站在他身后的少女提醒道:“只要世子不乱说话惊动宫中来人,我手中的匕便也会和世子一样听话的。”
“我与常娘子的交还未谈定,又岂会惊动宫中来人。”
李录叹道:“常娘子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比起想做交的世子,还是想活下去的世子更可信一些。”
常岁宁道:“我这么做,正也是为了交能顺利谈下去。”
哪怕只有万中之一的机会出现变故,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危交给对方,她是为救阿兄而来,不是为了将自己搭进去。
“那便请常娘子刀下多多留意,录的性命可是交到常娘子手中了。”
常岁宁未再多言理会,只又留意检查了一番自己藏的是否足够隐蔽。
很快,宫中来人便到了。
常岁宁遂熟练掩下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