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喻公想让我去劝阿兄认罪?」
「此乃权宜之计。」喻增将声音压得更低:「事后我自会倾尽所能,尽力救出岁安——」
「是假死脱身之类的计策吗?」常岁宁道:「可圣人必有提防,此法多半行不通。」
且除了明后,还有得不到便要毁去的那位荣王世子。
她甚至不知李录在京中有多少势力,都安插在何处,如此防无可防,何来脱身胜算可言?
大网之外,是另一张大网。
「是,此法无必成的把握。」喻增并不哄骗她,而是告诉她:「但这是岁安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生路,便是先退,再逃吗?
常岁宁一时未语。
「战场也好,朝堂也罢,凡是利益争夺之处,圣意所指之域……但凡卷入,都只能于利刃间求生而已。」
喻增道:「岁安何其无辜,我知你有不甘,但在性命安危之前,其它皆是无用之物,该舍弃时要及时舍弃,才能换得生机。」
少女看不出是否有被说服,而是问他:「喻公也曾舍弃过诸如此类的「无用」之物吗?」
「我舍弃过很多。」喻增望向厅外雨幕,似有一瞬失神:「又岂止是无用之物。」
常岁宁无声握紧了藏于披风下的短刀刀鞘,片刻后,又平静松开。
雨声喧闹,衬得厅内格外静谧。
片刻后,常岁宁出声应下喻增的提议:「好,我会去的。」
喻增看向她,似在确认她话中真假。
四目相对,那少女道:「我想让阿兄活。」
……
喻增离开不久,常岁宁即带着常刃等人,由常府的暗道出了门。
这暗道许多年前便有了,但荒废许久,是不久前常岁宁令人再次打通的,为的就是防止常府被监视之下无法行事的可能。
出了兴宁坊,雨势小了一些。
听着车外淅沥雨声,常岁宁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雨夜中,常岁安在廊下练枪的画面。
那时阿点陪在他身边,他在为考入玄策军先锋营做准备。
彼时,她倒不觉得那一幕给她太大触动。
有时一件事一个画面出现时,人们往往无法立即判断它的价值,直到某一日它以回忆的方式出现——
此一刻,常岁宁便觉那一幕甚为珍贵,珍贵之处在于少年的一腔热血,满心期盼,意气之蓬勃,奋勉和勇气。
如今那些不公和冤屈,在吞噬腐化着这一切,一双又一双手试图将那个本已做好了赶赴沙场接受磨砺、以己身护苍生、建功业的少年拽入深渊。
……
「两日早过,已是两个两日了。」
荣王世子立在窗前,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着:「看来,是另选了合作之人吗……」
是长孙家吗?
据闻官差未能在常家搜寻到那位冯家女郎的下落……是被她送给了长孙家吗?
荣王世子再次叹气。
唯自身利益至上,而视他人为草芥的长孙家,可不是什么心软的
善男信女。
他们大约更乐见常岁安被冤杀,以便之后借此宣扬圣人之过……放着这来日利益不要,去救一个并不相干之人,此等费时费力又没好处的事,他们岂会去做呢。
若选了长孙家,而弃了他,常娘子未免湖涂。
至少他可是真心想救人的。
李录看着窗外雨雾,眼前闪过常岁宁那日前来的情形,总又觉得那样的女郎,应不会如此真湖涂。
莫非与长孙氏合作是假,是想借此声东击西,混淆他的视线吗?
那她到底想做什么?
想到那个少女一贯大胆的行事作风,李录甚至忍不住猜想——她该不是想劫狱吧?
这个想法,常岁宁曾是有过的。
她做了许多不同的计划,但劫狱是最先被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