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城保住了就好。」半晌,他只道:「能得常大将军和常娘子以性命相守,实是和州之大幸。」
见他不欲再多言,也未明言提及与云刺史的私交,常岁宁主动开口延续这个本该结束的话题:「我曾听云二郎提起过厉参军。」
她需要大致试一试此人,如此关头,互相多了解一下不是坏事。
「阿回说起过我?」厉参军看向她,这声「阿回」是下意识喊出口的称呼:「他……都是如何说的?」
他更想问的是,阿回……是否怨恨他?
常岁宁:「云二郎只说厉参军人品厚重,同云刺史相交多年,是他除了父亲之外最信得过的长辈。」
厉参军闻言怔然,心绪万千。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似如一记软刀扎在他心口。
好巧不巧,最后那句是常岁宁自己加的。
这少女看起来温善无害,厉参军岂知此中「人心险恶」,在这般攻心之下,他终于吐露未曾援救和州的原因。
「当初我本该前去支援和州的,但彼时除州附近也有徐军作乱……刺史大人为除州安危而虑,便敢未允我率军离开除州。」
常岁宁闻言眼神微动:「除州也遭乱军攻袭了吗?」
「未曾。」厉参军摇头:「他们并未真正攻袭除州。」
所以他才更加悔恨。
当初是为防那些乱军趁机而入,他才不得不听从了刺史大人的安排留守除州,但最后那些乱军的活动轨迹却证明他们志不在除州。
常岁宁抬眼看向前方那辆马车。
车内,常阔与除州刺史言明了李逸暗杀贺危反叛之实,消息已经传回京师,朝廷钦差已在赶来的路上,也言明了自己此行正是要前去阻截李逸。
但他手下仅有一万余兵马,希望除州可以出兵相助。
听得李逸已反,韦浚甚惊。
听常阔言明此中利害之后,他终是道:「……除州愿助常大将军一臂之力!」
除州可调动的守军总共三万,韦浚答应借兵两万给常阔。
晚间,除州刺史府设下了宴席。
常岁宁与常阔同桉盘腿而坐,视线在堂中扫视了一圈,好奇问:「怎未见厉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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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再次开口:「韦刺史如此轻便肯答应借兵,便不怕我阿爹才是那个存反心之人,刻意编织名目借刀冤杀李逸,以图兵权吗?」
少女声音清凌凌悦耳,言辞却过于大胆,韦浚笑意微滞。
「常娘子说笑了,单凭常大将军冒死救援和州之举,在下便不可能对常大将军生疑。」韦浚道:「韦某虽不才,但这点识人之能,与些许分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少女的声音更加好奇了:「既如此,那韦刺史又为何要在酒水中下毒?」
堂中霎时间安静下来,乐声也突然消止。
韦浚一怔之后,不可思议看着那依旧盘坐的少女:「常娘子何出此言?韦某岂会又岂有道理行此小人之举?」
「那是我误会了吗。」常岁宁左手拔出身侧长剑,剑光雪亮,令堂中气氛骤然紧张。
众人只见那束着马尾,身穿鸦青色圆领袍的少女,手中长剑挑起面前酒盏,托于剑刃之上,忽转向韦浚。
常阔乃是上座,同主座相邻,她的剑便指到了韦浚面前。
韦浚端坐的身形下意识微一后移。
只见那锋利剑刃之上,酒盏中的酒水微微晃动,却始终未洒落一滴,少女单手持剑姿态轻松,面上甚至还有一丝笑意,语气也听不出丝毫敌意:「既是我误会,那便请韦刺史先饮。」
见常阔没有半点喝止之意,显然是在默许这女孩子的嚣张无礼之举,一旁刺史府的幕僚面色微沉开口:「我们刺史大人热情招待,又好心允诺借兵……常娘子却这般言行无礼,莫非是认为我们小小除州软弱可欺吗?」
「抱歉。」常岁宁先赔了句不是,却并无将剑收回的打算:「如今江南乱作一团,是敌是友难辨,出门在外不容有丝毫闪失,小心谨慎些也是难免——如若是我误会,待刺史大人饮下这盏酒,晚辈愿自罚三杯同刺史大人赔罪。」
「你……」那幕僚还欲再说,却被韦浚抬手阻止了。
他的视线从那剑尖上挑着的酒盏,再看向那少女、常阔,及楚行等人。
众视线相触间,韦浚笑着伸手,将那酒盏接过:「如此,便依常娘子所言。」
待常岁宁将剑收回,他便一手持酒杯,一手垂袖挡于眼前,做出饮酒之态。
然而下一瞬,他半垂着的眸中笑意骤然消散,将酒盏往一侧抛出摔落在,同时后退起身喝道:「拿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