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内宅书房。
夜色深沉之时,李适之终于等来江北的密报。
陈肇昌是他七年前布置在丁会身边的暗子,早就取得丁会的信任和器重,而剑客孟涛则是李适之豢养的死士之一,武功颇为高明。
按照崔余的判断,孟涛至少有江湖武榜下册的实力。
李适之并非没有考虑到江北是陆沉的地盘,亦知陆沉麾下有七星帮这股强悍的草莽势力,所以他没有大动干戈引人注意,只让孟涛带着几名随从悄然北上,然后和陈肇昌里应外合,足以乘人不备杀死丁会。
毕竟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然而他得到的回复是孟涛和陈肇昌消失不见,丁会则处于亲随、护卫、禁军以及定州都督府一支兵马的严密保护之中,具体情况无法打探。
“如何?”
崔余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李适之,语气里终于多了几分关切。
李适之勉强一笑,缓缓道:“从目前的信息判断,丁会已经被人救了,孟涛和陈肇昌没死也被控制,而且丁会以前见过孟涛,知道他是我手里的人。既然丁会没死,所谓昏迷不醒恐怕也是故布疑阵,说不定他这会咬牙切齿地想要告我。”
崔余皱眉道:“那他为何不直接让人向天子言明原委?”
“可能是因为丁会还有顾忌,毕竟宁潭丁氏几百口人没办法藏起来,亦或是他想暗中返回京城,在天子面前与我对质。”
李适之抬手捏了捏眉心,沉声道:“还有一个可能,陆沉是用丁会做饵,诱使我踏入死地。我方才仔细想过,孟涛和陈肇昌与我没有明面上的关系,光凭这两个人攀咬不到我身上。”
崔余提醒道:“可是你别忘了,丁会追随你那么多年,又认得孟涛的脸,悲愤交加之下,可能会将你的秘密抖露干净。”
李适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除你之外,我不会将所有的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丁会掌握的机密之中,最重要的是京城叛乱一节,我在其中推波助澜,事后安插了不少官员,另外他知道裴方远和戚维礼都是我的人,而这两人已经被陛下罢官。大体说来,他若是倒戈相向,确实会对我造成很大的麻烦,但是不至于让我身死族灭。”
“或许丁会也有暗藏的杀手锏。”
崔余知道这位族兄是在安慰他自己,于是正色道:“如今你再想杀丁会就难了,除非你让我去一趟江北。”
“这个时候杀人灭口是下策中的下策,对方说不定盼着我这么做。”
李适之摇了摇头,眼中逐渐泛起一抹决然:“先前我对你说过,我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筹谋,然后借着这次陆沉入京的机会逐步实施,但是效果不算太好,只因陆沉确实是一个年轻却难缠的对手。他和陛下没有彻底决裂,相反还要用丁会反将我一军,所以哪怕时机还不够成熟,我也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崔余心中默默叹了一声,点头道:“你决定吧。”
李适之望着桌上的烛火,轻轻吸了口气。
在他下定决心的两天后,日上三竿之时,李宗本正准备回后宫歇息一阵,内侍省少监苑玉吉匆匆赶来。
这两天京中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刑部左侍郎尹博率领一支庞大的队伍前往遥远的定州,彻查刺史丁会遇袭一案,坊间对此自然是议论纷纷。
高门大族则是讳莫如深,这显然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深坑,不管此案幕后主使是不是秦国公陆沉,最后都会引朝堂震荡,没人愿意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因此不光那些身居高位的权贵们缄口不言,他们的子侄也被下了禁足令。
往常流连各处温柔乡的纨绔子弟们全都被困在家里,自然是叫苦连天。
李宗本如今有织经司和宫中秘卫两批人手,自然知晓这些情况,而他最关注的秦国公府,这两天却异常平静,陆沉甚至没有出过门。
看着苑玉吉行色匆匆的模样,李宗本示意左右退下,然后问道:“可是陆府有状况?”
“回陛下,不是。”
苑玉吉神情凝重,低声道:“陛下,当初皇陵刺驾案的两名凶手来历有眉目了!”
“你说什么?”
李宗本眉头皱起。
那是两年半之前,他为了陷害李宗简,同时逼迫秦正辞官,在先帝的大行葬礼上让太监温长保行刺自己,却没想到还有两名藏在工匠中的刺客同时动。
事后这桩大案交由陆沉查办,然后许太后来闹了一场,李宗本只能息事宁人。
他当然想查清楚那两名刺客的来历,问题在于温长保是他安排的人,那个时候他又没有掌握织经司,如果让织经司拔出萝卜带出泥,显然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一直等到苑玉吉组建的宫中秘卫成型,他才让苑玉吉暗中调查此事。
“回陛下,奴婢查到那两名工匠与长乐宁氏的余孽存在一些关联。”
“长乐宁氏的余孽?”
李宗本语调阴沉,这个答案倒不算离奇,毕竟宁家因为造反谋逆被抄家,而像这样的门阀世族不知有多少旁宗支系,存在一些漏网之鱼很正常。
苑玉吉的表情愈复杂,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今日清晨奴婢收到密报,先前掌握的一条暗线取得进展,那人承认他亲耳听到过有人谈及工匠刺客的幕后主使,就在刺驾案生后不久。”
李宗本寒声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