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孩子,一边是玄冥,全都偎傍着他,全心全意地依恋着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每当半夜起?来喂完孩子,总有一时半刻难以?入眠,这时候思念就会趁虚而入,泛滥成灾,不过没关系,那些镌刻在脑海中的?美好回忆会给他以?慰藉。
这日清晨,扶桑刚到岐芝堂,已经有人在等他。
这人他认得,是沈家三少?奶奶身边的?丫鬟青莲。三少?奶奶自从生过孩子就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药石难医,听?说岐芝堂有个小娘子极擅按摩,疗效甚佳,便请到府中一试,果然?名不虚传,从此每隔一旬就会请扶桑去府中按摩。
沈家乃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三少?奶奶出手阔绰,扶桑每去一次能赚二两银子,除去罗岐芝的?抽成,下剩一两五钱,一个月去三次,就是四两五钱,单这一项就比柳棠时在衙门的?月俸还高了。
一见扶桑,青莲如见救星,急切道:“柳娘子,我家少?奶奶的?腰疼又犯了,疼得一宿没睡,一大?早就让我来请你,你快随我去罢。”
扶桑知会罗岐芝一声,拿上?药箱,和青莲一起?上?了马车。
约莫一刻钟后,马车停在沈府门口,扶桑在下车前戴好了面纱,随着青莲过门穿廊,来到三少?奶奶所居的?院落。
无需通传,青莲径自引着扶桑进入内室,却见三少?奶奶的?丈夫沈宴也在,他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只玉碗,正在喂三少?奶奶吃粥。
见扶桑来了,三少?奶奶忙道:“我不吃了,你出去罢。”
沈宴状似无意地扫了扶桑一眼,柔声道:“今日无事,我在这里陪你。”
沈宴早就听?说这位柳娘子是个绝色美人,虽然?她每次来府上?都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但那双露在外面的?含情眼就足够动人心弦了,还有那嬛嬛一袅楚宫腰,实在叫人眼馋。
美名在外,城中想请她按摩的?男子不计其数,可她早就立下规矩,只为女子按摩,也曾有纨绔子弟许以?重金,想让她破一次例,奈何她视钱财如粪土,根本无动于衷。
不过至今也没人敢强她所难,因为传言她是县令崔奉仪的?意中人,而崔奉仪出身于京城崔氏,岂是常人敢得罪的?。
沈宴挪去对面榻上?坐着,把位置让给扶桑。
扶桑脱鞋上?床,让青莲把帷幔放下来,隔离出一方空间。
询问三少?奶奶几句,扶桑便开始专心致志地按摩,一开始三少?奶奶疼得呻喑不止,好在疼痛很快就得以?缓解,三少?奶奶吁了口气,闷声道:“舒服多了……真想把你留在府里,让你日日为我按摩。”
扶桑道:“凡事有度,过犹不及,每月三次的?频率就很好。”
“唔,你说得也对。”
三少?奶奶转脸向着帷幔,稍稍抬高音量道:“宴郎,你还在吗?”
沈宴翻看着账本,漫不经心地答道:“在呢。”
三少?奶奶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今儿?个不是要去庄子里验货,怎么?你刚才又说没事?”
沈宴道:“那桩生意做不成了。”
三少?奶奶并不懂生意上?的?事,却还是随口问了句:“不是都谈妥了么?,怎么?又做不成了?”
沈宴道:“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京城可能又要乱了,让我们先静观其变。”
三少?奶奶“喔”
了一声就不再?问了,因为京城乱不乱与她无关,影响不了她分毫。
静了少?顷,忽然?从帐子里传出一句轻柔的?追问:“京城为何会乱?”
沈宴闻言微怔,柳娘子来了那么?多次,这还是头一回主动与他搭话,沈宴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虽然?父亲千叮万嘱不让他乱说,可沈宴不愿错过和美人对话的?机会,稍作犹豫,便侃侃而谈起?来:“消息并不确切,据说今上?尚在潜邸之时就患有很严重的?头疾,前些日子卒然?旧疾复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晕倒在地,自此再?也没露过面,谁也不知道他病况究竟如何。皇上?继位也才半年,朝局尚且不稳,内忧外患,若他一病不起?,那些觊觎皇位的?人就要蠢蠢欲动了,所以?——”
三少?奶奶陡然?惨叫一声,打断了沈宴的?话,沈宴忙问:“怎么?了?”
扶桑道:“对不起?,我没掌握好力道。”
三少?奶奶向来宽宏大?量,并未责怪他。
半个时辰后,按摩结束,扶桑穿好鞋,向三少?奶奶告辞,三少?奶奶让青莲送他。
等出了沈府大?门,扶桑将药箱交给青莲,道:“麻烦姑娘帮我将药箱送回岐芝堂,顺便替我给掌柜的?带个话,就说我有私事要办,今天可能不会回去了。”
“娘子要去哪里?”
青莲问,“让马车送你过去罢?”
“不用了,”
扶桑摇了摇头,“离得不远,我步行即可。”
扶桑转身走了。
没走多远,他蓦然?感到浑身脱力,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磕得膝盖生疼,他双手撑着地,才没有倒下去。
一个路过的?大?娘见他跪在大?街上?,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问:“你没事罢?”
扶桑抬起?头来,眼前却一片模糊,抬手一抹眼睛,抹了一把眼泪。
他在大?娘的?搀扶下站起?来,还不忘道谢,失魂落魄地继续向前走,却像只迷途的?羔羊,不辨方向。
扶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崔府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崔府门口了。